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荒雅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,然后深深地低下头。如今的局面,在黑风洞里坚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,最佳的选择便是尽快离开。这个残酷的事实由荒雅说出来,角人族少年们从寥寥几个字内,便听到了悲凉和无奈。
南浔点了点头,仿佛用尽了全力,涩声道:“荒雅说得对,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北月和秋氏兄弟不说话,角人族少年们要走的路就此定了下来。众人将殒命的角人少年集中在一起,用碎石块将尸体压在下面,黑风洞内无法点火焚化,他们也无力将尸体带出。
悲哀的是,黑风洞的地面坚硬无比,殒命的少年连正常的坟也不会有。石块堆叠起来,越来越高,就像一座山丘,骤然出现在黑风洞内。哀伤之后,还是哀伤,众人默默起身,往黑风洞外走去。
秋不三、秋不四走在队伍前面,秋牧、荒原、南社走在队尾,准备随时断后,荒雅、南浔、北月则和一些擅长射箭的角人少年走在队伍中间,小心戒备。走了不到三里路,忽然几声尖啸响起,从队伍头尾处,冒出大批凶物,张开尖牙利齿,将角人少年们围住。
荒雅摘下一串项链,戴到北月脖子上,南浔则从皓腕上摘下一枚玉镯,戴到北月腕上。北月脸色涨得通红,冷声道:“两位姐姐这是何意?”
荒雅道:“北月,无论如何,你要活下来,等烈阳回来了,指给他我们的埋骨地,告诉他,我们没有离开队伍,辜负了他的嘱托,实在是力有不逮。”南浔拉住北月的手,默不作声。
北月怒道:“哪有未战先论生死的,我们就在此地,固守待援,我就不信,角人族的那些大人物们,会将全族的未来放弃。”
角人族少年们士气本来低落已极,听了这几句话,精神陡然一振。北月弓开如满月,慢慢地寻找黑雾的踪迹。这次黑雾很狡猾,不知隐藏在哪个角落里,在幽暗的光线下,踪迹全无。
凶物们只是围着角人族少年,并不进攻,一时间竟然僵持下来。魔窟之内,北烈阳和秋不二已经摸索了方圆五里的区域,他们赫然发现,在黑风洞内罕见的黑玉花,在魔窟内竟然随处可见。
边走边摘,一路探索下来,北烈阳的储物戒里已经堆满了黑玉花,如果能回到角人族部落,这些黑玉花,足够角人族用上几年了。两人谨慎的扩大搜寻范围,一直没有发现凶物和魔灵,他们本来以为,魔窟像黑风洞一样,就是一条条深洞,如今才知道,魔窟内的空间广大,一眼望不到边。
数万里之外,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魔窟中,花半顷一身长衫,傲然挺立,身边是美如精灵的花怜九。花半顷面色如常,花怜九却皱眉埋怨道:“进出这魔窟的法阵也不知道修修,搞得人头晕。”说着,轻动玉指,挤按着自己的头部,两只晶莹白皙的手上,竟然带着两枚古朴的储物戒,质地远远超过北烈阳手中那枚。
花半顷笑道:“怜九,你就别抱怨了,要是没有法阵,进入魔窟就像把识海劈开一样,痛苦异常,绝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,人族开始探索魔窟时,死在进出关口的人,比死在魔窟的人还多。”
花怜九撇了撇嘴,道:“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,大师兄,你才刚刚二十三岁,不要那么老气横秋的。”
两人赤手走在魔窟内,仿佛在道花派内游玩一般,这并不是两人托大,而是在刚进魔窟的方圆数百里内,早被道花派的修士清理干净,不要说魔灵,连一只凶物都极为罕见。
花怜九随手摘下一把黑玉花,边走边揪下花瓣,然后一片片扔在空中,花半顷劝道:“怜九,这些黑玉花虽然用处不大,长在那里看看也是好的,你又何必摘下来。”
花怜九横了他一眼,嗔道:“这黑玉花既然没用,我摘几朵玩有什么关系,你再这么啰嗦,我一个人走了。”
花半顷叹道:“恩师曾说,这黑玉花在角人族里很珍贵,是他们制作金伤散的主药之一,角人族传承数千年,底蕴深厚,这么普通的黑玉花,配出来的金伤散,修士和普通人都能用,效果奇佳,神妙无比,真想去黑雾森林看看,角人族是用什么手段将黑玉花配置成药的。”
花怜九听到此处,将完整的黑玉花收到储物戒里,然后开始收集见到的黑玉花,花半顷皱眉道:“怜九,你随便摘几朵玩也就罢了,为何把黑玉花全部摘下来?”
花怜九娇笑如银铃一般,道:“大师兄,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,我把这黑玉花采摘下来,以后卖给角人族,岂不是大赚一笔。”
花怜九的笑容满面,脸庞上流光溢彩,丽色照人,花半顷哑然失笑道:“角人族困守黑雾森林,能有什么宝贝来买你的黑玉花。人族和角人族之间的仇恨,越来越深了,跟他们做生意,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。”
花怜九道:“没事,只要角人族尚在,就有和他们做生意的机会,在这里黑玉花随处可见,多摘几朵,备不住以后能换个角人少女,给你做老婆。”
花半顷朗声笑道:“我花半顷怎么会娶一个角人族妻子呢?”
花怜九笑道:“那可说不准。”两人一边说话,一边向魔窟深处走去。黑风洞内的僵持还在继续,角人族少年们紧绷的心情却轻松了一些,既然已经深陷包围之中,再紧张又能怎样,大不了也就是拼死一战。
一个黑色怪物忽然出现在凶物中间,笑声如夜枭一般:“人族少年,你们幸好遇到我,我刚来地渊,不愿意大开杀戒,你们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,我就让你们平安回去。”
南浔躲到南社背后,取出符文箭,弓开如满月,猛地闪身出来,一箭直取黑色怪物,那怪物还在得意地大笑,符文箭正中头颅,砰的一声,怪物和符文箭一起爆开。
可惜预想中凶物的混乱并没有出现,又有一个黑色怪物出现,幸灾乐祸道:“魔甲这个笨蛋,以为几句空话就能吓住你们。人族是诸天大族,岂是那么容易被吓倒的。”
北月灵机一动,朗声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来地渊做什么?难道不怕我人族的大能吗?”
黑色怪物道:“人族大能,我们自然是怕的,不过眼前只有你们在,该害怕的是你们。我们是探路者,来到地渊,为了传颂魔帝之名,让魔光充满这里。”
北月道:“那个魔甲怎么样了?”
黑色怪物道:“死了呗,又能怎么样,这样的废物,在我魔族何止亿万。”
北月道:“你也是其中之一吧。”黑色怪物尴尬道:“我也是其中之一,不然怎么会被派来到地渊探路。”
荒雅道:“魔潮还要多久来到地渊?”黑色怪物道:“这我不知道,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。”
荒雅和北月轮番上阵,和那黑色怪物纠缠不休,只见那怪物头上冒出黑气,猛然大叫道:“人族女子果然麻烦,你们别问了,再问我也不会回答。我魔乙可不是好欺负的,惹怒了我,把你们抓到魔窟里,献给魔兵大人。”
北月心里一动,似是不信道:“你叫魔乙呀,你别吹牛了,你能带我们度过那诡异的溪流?”
魔乙黑洞似的大嘴一咧,笑道:“小姑娘倒机灵,那溪流可不是你们能过得去的,不过,之前有两个人过去了。”
北月的心快跳出嗓子眼,故作平静道:“我不信,那溪流诡异的狠,我不信有人能过去。”魔乙撇嘴道:“你们过不去,可不代表别人也过不去,之前有两个人族男子就过去了。”
荒雅和南浔同时叫出声:“他们现在怎么样?”魔乙摇头道:“我哪里知道,他们就算是活着过去了溪流,也不可能活着走出魔窟。”
荒雅、南浔、北月顿时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。魔乙忽然发怒道:“你们这些女人,真是麻烦,套了我许多话,倒像吃了亏似的大哭起来,气死我了,我要杀了你们。”
说完,魔乙挥挥手,凶物波涛般向前碾去,角人族少年们只好抖搂精神,勉强应战。不知过了多久,凶物终于退去,魔乙大笑道:“哈哈哈,你们这群傻子,以为我的话那么好套吗?告诉你们,我已经把你们的底细摸透,现在便回去复命,暂且放过你们的狗命。”话音袅袅而去,黑风洞里又恢复了死寂。
荒雅尖叫道:“别管殒命的同伴,大家迅速出洞去。”众人知道形势危急,说不定什么时候,凶物又会回来,此时连悲痛都是奢望。角人族少年唱起哀歌,相互搀扶着,向黑风洞外奔去。
一行人再走出五里,已有族中长老冒险入洞,来接应他们,众人见面,惨不忍睹,此行入洞的角人少年,有四成殒命在黑风洞内,剩下的也是浑身带伤,重伤者总有二十余人。
洞外,荒木终于见到了这些幸存的角人少年,往日里稳如山岳的大祭司身躯剧烈晃动,一口鲜血喷出,几乎栽倒地上。族中长老连忙救治伤者,北月和秋氏兄弟又把洞中经历向荒木和三位族长讲述一遍,诸位角人高手个个面沉似水,魔潮将至,北烈阳和秋不二又身陷魔窟,难道老天爷要断角人族希望吗?
众人沉默无语,忽听有掠空声传来,荒碧晴站立虚空,朗声道:“角人族于地渊之内,传承数千年,生死存续自有天数,你等又何必耿耿于怀。北烈阳和秋不二不是短命之人,此去魔窟必有收获,多则数月,少则数天,你等便知道了。”
荒碧晴声音并不雄壮,却带给角人族力量,族中众人陆续回归部落,北月也被北渊带走,她要回到部落中,把黑风洞的经历在细细讲出,族中长老们以此判断北烈阳的吉凶。
喧嚣的黑风洞外,很快平静下来,两个少女,却固执地留在了原地,正是荒雅和南浔。黑风洞在角人族的势力范围之内,两个少女已是先天武者,安全无虞,族中长者拗不过这两个天之娇女,又有荒碧晴点头同意,便用法阵封锁住黑风洞,由得她们留在此处。
见族中众人走远,荒雅忽然坐到地上,痛哭出声,南浔感同身受,同样在地上大哭起来,两人哭了一阵,荒雅起身,狠狠说道:“烈阳,你若死了,万事皆休,你若不死,回来我要你好看。”
南浔愣了一下,也狠狠说道:“姐姐说得对,我们饶不了他。”两个角人少女狠劲中带着爱意,又有担心融在里面,那苦涩的声音散在薄雾里,让暗地保护她们的族中高手不由愣住,才知道少年人的心绪,成年人永远体会不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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